【N專題】「皮繩愉虐」遭汙名 BDSM團體籲大眾包容多元情慾

【記者/戴寧、蔡昕霈 首圖/小林繩霧提供、攝影:Icy】

BDSM(皮繩愉虐)作為一種非主流的性實踐,近年逐漸進入大眾視野。《格雷的五十道陰影》、《親密束縛》等影視作品及小說內容,多以綑綁、鞭打及調教等激烈場景呈現,導致多數人對BDSM的想像,僅侷限在危險與變態的刻板印象中。

事實上,BDSM除帶來感官刺激,也包含複雜且細膩的情感互動。縛.生繩縛表演團隊創辦人小林繩霧介紹,BDSM為性實踐行為的總稱,包含多種互動形式,目前公認的類型可分為綁縛與調教(Bondage & Discipline,即B/D)、支配與臣服(Dominance & Submission,即D/S)及施虐與受虐(Sadism & Masochism,即S/M)3種關係。但無論是哪種實踐方式,「安全、理智、知情同意」皆為BDSM社群中的重要守則。

媒體展演 流於表面

BDSM的實踐過程十分重視他人意願,也相當鼓勵雙方溝通,小林繩霧強調,「正因為知道這很難,所以更要多談。」因此,事前協商、過程中調適與溝通、事後安撫相處,都是BDSM社群注重的觀念。

然而,這些規則與氣氛的養成,卻被大眾媒體忽略,僅以施虐行為等最表面的形式展演,並無深入呈現 BDSM在情感方面的細膩交流。小林繩霧表示,媒體平面化的展演,使大眾對BDSM產生誤解,導致他們多以獵奇心態面對,不願真正接受、了解不同價值觀。

刻板印象加深汙名

樹德科技大學人類性學研究所助理教授黃詠瑞坦言,網路上對性的討論雖愈趨開放,但多聚焦於性行為,且想像過於狹隘,僅停留在陰莖與陰道插入式的性高潮。針對非傳統、多樣化的性行為,大眾仍抱持異樣眼光,對性少數的認識更未見提升,因此社會對BDSM社群接受度仍較低。

BDSM(皮繩愉虐)作為一種非主流的性實踐,近年逐漸進入大眾視野。(圖片:取自Pixabay)

台灣大學(以下簡稱台大)BDSM社前社長虎斑(化名)回憶,他曾在校內交流版張貼社團活動資訊,卻常收到帶有惡意與錯誤想像的留言回應。面對校內學生認為BDSM社是「做愛社」,且「社內都是一群男生聚在一起打手槍」等誤解,虎斑無奈表示,抱有偏見的人難以理解他們的偏好。儘管BDSM逐漸為人所知,卻因大眾的刻板印象,反加深汙名與標籤。

實踐情慾 獲得歸屬

BDSM使實踐者生命多彩與充實,更成為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。但在與家人和朋友坦承自己的性趣與感情觀時,往往得到負面、不認同的回應;在成長過程中,也只能獨自摸索自己的情感與慾望,接受到的性教育相當缺乏。

虎斑分享,在BDSM關係中作為一隻人形貓咪,每晚都會向飼主報備他的生活,一周7天、一天24小時以寵物身分與主人相處。他認為,隸屬於一個人的感受非常美好。台大BDSM社社長小軒(化名)也補充,寵物的身分與互動能給予自己安心的感覺,「如果生活中沒有BDSM,應該會很無趣。」

獨自摸索 特殊偏好不被接納

然而,這樣的感情觀與性偏好卻不易被接納與認同,小軒回憶,他高中時期被母親發現觀看女性踢男性下體的影片,母親「要不要找正常A片給你?」的回應讓他既無奈又好笑。即便向少數友人透露感情狀況,也時不時被問及何時能進入正式關係,但小軒認為,他與主人間的關係已十分正式,這種觀念落差令他不解。

朋友或家人的不理解與擔憂,使BDSM實踐者只能獨自探索情慾。(圖片:取自Pixabay)

朋友或家人的不理解與擔憂,使BDSM實踐者只能獨自探索情慾。台大BDSM社社員哈利(化名)坦言,自己的性啟蒙來自情色影片中的SM,但其呈現多為具風險、暴力性的強迫行為。開始實踐後,才逐漸了解BDSM行為需建立在雙方知情同意上,也學習到與人互動的分寸、肢體接觸的界線,及伴侶間的溝通技巧。

受限環境 體制內改革難推動

相較網路大量且龐雜的資訊,現行教材較少對認識自身情慾、親密關係建立與溝通有所著墨,而社會的保守也造成大多數家庭甚少談及性教育。虎斑認為,自己從小接受的性教育與情感教育匱乏,只能透過與他人交往,學習在感情中表達需求和探索自己的性偏好。

台灣性別平等教育協會理事翁麗淑認為,現今性教育基本觀念尚未成熟,國人對「only YES means YES(沒有同意,就是性侵)」的觀念認知都猶嫌不足,許多教材與教師甚至帶有守貞觀念,若要將過於前衛的BDSM帶入較為保守的教育體制內,可能會遭到反彈。

面對體制內性教育改革的可能性,翁麗淑並不樂觀,她認為目前抵制多元性價值的人仍佔多數,造成部分出版社,會因害怕出版含多元性觀念的教材而被檢舉,使他們在編輯教材時,選擇以保守觀念闡述性知識。

南一出版社表示,若家長對性教育內容編排產生疑慮,將會與他們進行協調。針對是否因此改變原編採方向的疑問,南一出版社則回應「我們會不斷進行溝通」。

翁麗淑認為,BDSM相較傳統的親密關係更注重溝通與坦承,因此可將此納入教材作為範例。他也建議,性教育中多元價值的觀念,應從高等教育開始做起,並與體制外的民間團體、媒體等合作,進而影響體制內教育。

照片提供/小林繩霧 攝影/Icy impossibleidea.com.tw Model/Chris Yang (1)BDSM相較傳統的親密關係更注重溝通與坦承。(圖片:小林繩霧提供、攝影:Icy

面向大眾 展現不同情慾樣貌

翁麗淑分享,他會定期舉辦讀書會,讓家長逐步了解BDSM並不可怕,僅是不同價值的實踐。在開設相關課程或講座時,也會避免使用赤裸名稱,而以「身體開展的各種可能」、「多元性實踐」等大眾較能接受的標題,希望家長了解,在保留自身價值觀的同時,也需包容其他價值。

即便教育現場中,有觀念較開放的教師願意推動改革,但體制內仍十分缺乏相關資源,僅能依靠民間團體的推廣,讓大眾認識BDSM。作為台灣第一個公開的BDSM倡議團體,皮繩愉虐邦持續以講座課程、出版書籍,及表演等方式讓大家認識多元情慾。受皮繩愉虐邦的啟發,小林繩霧創立縛.生,藉由繩縛表演,為BDSM群體發聲,展現情慾的不同樣貌。

小林繩霧說明,自己不期待大眾能藉教育了解BDSM完盡詳細的內容,而是希望他們就算不了解,也應尊重世界上多元的存在,在面對BDSM愛好者時,能以開放、友善的態度對待。他也認為,BDSM愛好者應支持其他同樣受社會歧視的性少數群體。

台大BDSM社自創社起便參與台灣同志大遊行,正如他們在2018年公投時呼籲「讓所有人都能夠擁有選擇,選擇要以什麼樣子自在地活著,同時尊重和自己相同或不相同的他人」,小軒期待,大眾不再視BDSM為「特殊」群體,也能將慾望視為一件可公開、自然討論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