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記者／朱英鳳、劉宇珊、陳安婷 攝影／許詠晴 首圖／取自Pixabay】
台北市捷運中山站旁的条通商圈匯集許多日式酒店，自日治時期便聚集許多日本人及觀光客來此消費，進而形成特殊文化商圈。近幾年，在地工作者和商圈發展協會透過宣傳、導覽活動，推廣因時代變革與疫情影響，而逐漸沒落的条通文化，讓大眾了解其真實樣貌，並打破社會對日式酒店的負面既定印象，以保存日商及台灣客人的心靈歸宿。
《華燈》展現日式酒店風情 早期日商的不夜城
談及台北市中山區林森北路，大多人對它的印象是燈紅酒綠和黑道橫行的場所，彷彿看到林森北的門牌，就和春色柔情劃上等號。而在2021年開播的台灣電視劇《華燈初上》（下稱《華燈》)，以条通文化及日式酒店為故事主軸，進入大眾視野，同時顛覆觀眾認為「条通文化等同於情色行業」的刻板印象。
条通為日本街道之意，是日治時期的高級住宅區，在韓、越戰期間發展為美軍的供應基地和休息場所；1980年代美軍撤台後，正值日本經濟復甦，日商積極至台灣發展分公司，自日治時代就是日本人生活圈的条通，隨著日本人紛紛進駐，逐漸轉為日式料理店、酒吧林立的不夜城。回望30、40年前的林森北路，条通成了日本人在台經商時的歇腳處，滿街日本店家、日本客人，能聽到熱情的「いらっしゃいませ（歡迎光臨）」。
媽媽桑、小姐柔情伴酒 成客人心靈歸宿
當客人一踏進酒店，同為酒店老闆娘的媽媽桑便會熱情招呼，而小姐隨即遞上熱毛巾。日式酒店不以脫衣、出店伴遊的方式服務客人，而是溫柔的陪伴與聊天、飲酒助興，讓人沉醉在「戀愛」的氛圍中，如同《華燈》劇中媽媽桑所說「我們賣笑不賣身，賣的是曖昧」。此外，也有不少高社經地位者下班後，需要能放鬆身心的地方以發洩心中鬱悶，曾在日式酒店工作的媽媽桑席耶娜分享，「不論客人說什麼，都能在這裡得到小姐的認同」。
然而，日式酒店除了日本商人，也有許多台灣客群因受家人奚落而來到店裡，「在家被兒子、老婆嫌棄，退休後也少了許多朋友，沒有人可以傾聽長輩說話」，席耶娜語氣凝重地訴說許多老一輩客人的處境。儘管客人遭到家人冷落，条通的酒店也能帶給他們溫暖和歸屬，他說明，日式酒店不會憑客人長相及富裕程度，改變服務的態度，小姐儼然成為每一位客人傾訴的對象。
席耶娜訴說許多老一輩客人受奚落，因此到日式酒店尋求陪伴。
除了需要與客人聊天、喝酒，酒店Venus的媽媽桑Lena說道，日式酒店經過多年磨練，還是不敵時代變遷和疫情影響，導致客源縮減。原傳統日式酒店多接待日本客人，但在日商回到日本後，店家為維持營運改變服務型態，只能迎合台灣客群喜愛的消費模式，增加卡拉ok和撲克牌遊戲，讓酒店增添熱鬧氣氛以拉攏顧客。
然而，許多客人對於日式酒店情感的寄託，不會因時代變革有所改變，對客人而言，日式酒店為提供撫慰心靈的休憩場所。席耶娜認為，条通客人來酒店並不是為了肉體慰藉，而是尋求訴說的窗口。甚至有日本客人為了幫助日式酒店繼續經營，在疫情前後資助席耶娜200萬日圓，彷彿回到作為客人心靈歸宿的酒店，能再次聽到媽媽桑說一聲「你回來了」。
面臨世代衝擊 文化延續亮紅燈
隨著時代變遷，主要客群為日本人的条通，已不如1980年代廣為人知。在科技進步與近年疫情的雙重打擊下，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交流逐漸減少，使条通鮮少有新客入內消費，舊客也減少至日式酒店交際應酬，甚至迫於疫情離台，造成許多傳統日式酒店因經營困難而關閉。不過，去年《華燈》開播後，其多元的歷史色彩，不僅增加台灣人對条通文化的興趣，也幫助条通店家吸引新客人。
過去的条通，九成的客人皆為日本人，席耶娜解釋，早期日式酒店促成許多台日貿易，因台日商人下班後都會至条通小酌，酒酣耳熱時談判就變得容易許多，台日貿易關係之所以友好，日式酒店功不可沒。但新冠肺炎疫情帶走觀光客，迫使許多条通的日本熟客離台，導致現在日本客人僅存不到一成。Lena也解釋，疫情造成的出入境限制與航運減班等交通困境，皆使日商來台不便，且駐台日商公司也被嚴格禁止非必要之應酬娛樂，大幅降低日客光顧的意願。
除了疫情肆虐，席耶娜認為，在這人手一機網路發達的世代，又遇上物價頻頻上漲，也促使条通客群流逝。他解釋，条通店家大多善於使用日文溝通，少了語言隔閡讓日本客人更加安心，因此日本人總會相聚条通尋求家鄉的歸屬感。然而現代科技普及，日本客人能使用翻譯軟體與他人溝通，選擇不再侷限於条通，也能前往其他店家消費。同時，他也觀察到，疫情前日商公司就因景氣下滑，減少應酬使用的交際費，種種因素導致条通在這個世代逐漸沒落。
服務日漸創新 活動增商機
雖然傳統条通文化逐漸式微，但在世代更迭之時，也交織出多樣的休閒文化。如今台灣夜生活選擇已相當多元，從台式酒店、日式酒吧、KTV、夜店，到各種娛樂場所都遍佈著不同年齡層。而以往条通的日式酒店鮮有年輕消費族群光臨，Lena認為，在《華燈》播映前，社會普遍認為条通出入複雜，也因日式酒店外只掛著招牌，從外面看不見店家內部，神秘的面貌讓年輕族群不敢靠近甚至上門消費，更減少他們了解条通文化的機會。
直到《華燈》播映後，觀眾從劇中了解日式酒店的經營方式，也吸引許多台灣年輕族群到条通體驗日式酒店文化。Lena也樂觀表示，原以為在台獨一無二的条通文化會被時代淘汰，經過台劇的宣傳重新燃起了希望，也期待疫情得以趨緩，讓日本客人能重返条通，進而帶動店家持續發展。
面臨時代汰換、疫情衝擊，以及大眾消費習慣改變等因素，条通的現況不如以往。為重振昔日条通的輝煌時期，臺北市條通商圈發展協會（下稱條通協會）與在地商家攜手合作帶動条通發展，並以影劇、優惠活動為宣傳，盼条通有朝一日能重回往日風光，順應時代的更迭與科技結合，發展出全新樣貌的条通。
「很感謝《華燈》播出，讓大眾知道我們日式酒店是沒有情色的。」Lena分享自去年《華燈》播映後，現代人對日式酒店的眼光友善許多，也因開始了解日式酒店文化，而更願意來条通消費，生意因此回溫。他表示，這也代表大眾慢慢揭開条通商圈的神秘面紗，重新注意到這片蘊含東亞文化的商圈。
儘管条通的生意有所好轉，但仍不達預期，對此，條通協會於2021年11月18日至12月20日，透過臺北市商業處輔導，推出「大正町文化季 我在条通」活動。以日本傳統節日為主題，與条通周邊特色商家聯合舉辦專屬優惠，達到規定消費金額可以獲得抽獎券以及優惠抵用券，並利用網路作為宣傳管道，藉此增加曝光度，同時掌握市場消費動態，促進人潮回流。
致力推廣 盼条通文化永續流傳
除了條通協會致力於宣揚条通文化增加商機，Lena也積極舉辦特別活動周年慶-水槍趴，店內小姐穿著清涼帶動客人隨著音樂舞蹈，營造歡樂氣氛。除了慶祝年度盛事，也藉由新奇噱頭吸引年輕消費者。然而，活動剛推出時大獲好評， 卻因疫情導致顧客減少使生意大受影響。面對瓶頸的他決定重新整修日式酒店內的裝潢，透過翻新店面，成為吸引顧客的賣點之一。
Lena經常配合節日推出活動，以吸引顧客上門消費。（Lena提供）
另外，和Lena同為条通工作者，且致力於推廣条通文化的席耶娜，提及推廣文化的初衷，他表示，起初純粹是為了宣傳自己的店面，而後因深受風俗文化吸引，進而推廣整個条通文化。為了讓条通文化更廣為人知，席耶娜除擔任《華燈》的技術指導，也親自推動条通藝術季、帶團導覽日式酒店等。他說明，提倡文化傳承是想讓大眾了解日式酒店如何提供顧客心靈的慰藉，並藉由導覽的機會，使學員更認識条通的樣貌，破除對於条通的既定印象。
然而，席耶娜推廣文化的過程並非一帆風順。他表示，許多店家認為自己只是想曝光，還連帶將条通非合法陪侍的秘密公諸於世，導致政府、警察突襲檢查頻繁，因此引人非議、飽受謾罵。他也差點遭人「蓋布袋」，更有人揚言要砸店，但這些挫折沒有澆熄他想推廣条通文化的決心。聽聞席耶娜對於条通文化的付出，Lena打從心底地敬佩，同為条通工作者，他們皆盼望条通有朝一日能重返往日光景，無論未來有何困難，仍會繼續推廣条通，讓文化永續。
